楚惜微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天京城了。
当年宫变之后,楚惜微虽然活命,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楚子玉安心,他都没有再靠近天京一步,本以为这辈子都要跟此地老死不相往来,结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。
他本来应该如约带着陆鸣渊回三昧书院,但是出发没两天就收到暗探的线报——天子因阮非誉之死问责礼王,仕途子弟齐往三昧书院。
阮非誉之死牵涉甚广,楚惜微早猜到这件事不会善了,只是没想到会在短时间内闹得这么大。
从北疆到天京,少说也要近十天路程,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闹大,要说这背后没人推动,楚惜微怎么都不信。
阮非誉之死,礼王难逃干系,而他势必会扯端王下水,到时候恐怕诚王也难以独善其身。
北疆、天京、东陵三方现在都因此事连成一线,位于南地的三昧书院也是风云齐聚之地,可谓是牵一发动全身。
楚惜微思量之后,做下了决定。
他让陆鸣渊将信又誊写了一份,让心腹手下易容成陆鸣渊的模样,带着伪造的信件跟孙悯风等人向三昧书院去,自己则带秦兰裳和真正的陆鸣渊,领了另一小队人改道北上,向天京而去。
这一路走得果然不容易,哪怕有孙悯风等人吸引目光,还是有各方势力都在沿途设下暗桩,越接近天京越是举步维艰。好在他如今掌控百鬼门,最擅长潜踪秘行、化形入影,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带着陆鸣渊到了天京城。
天京虽然是楚尧的生养之地,他曾在这里度过了十三年光阴,但皇家子孙到底还是长在了红楼青檐下,对市井的了解还不如宫门前的守卫,直到当初顾潇做了他的师父,三不五时偷偷带他出宫遛弯儿,勉勉强强把天京城有名的几个街道铺子逛了遍。
但是到如今沧海桑田过,早已物非人也非,他也从风光无两的小皇孙变成了刀口舔血的江湖人,对这里就更没有归属感了。
有机敏的属下提前打通好关卡,他们进城并不难,然而楚惜微敏锐地感觉到天京城里风声有变。
市井繁华依旧,却总让他有被窥探之感,他不动声色地按耐住,身边的手下也很快散入人群,隐没不见了。
陆鸣渊到了天京,自有渠道联系端王。楚惜微在客栈开了房间,就落脚歇息,毕竟连日赶路身上担子最重的人莫过于他,铁打的身躯也有些扛不住了。
秦兰裳不敢打扰他,又因为人生地不熟不敢随意乱跑招惹麻烦,就拖着留下暗号归来的陆鸣渊在房间里下棋。
这姑娘是个天生的臭棋篓子,以陆鸣渊的棋力不出半盏茶都能将其打得溃不成军,然而他是个不温不火的好脾气,不多话,只是以棋路引导,折腾了小半天,叫输棋数次的秦兰裳都不好意思发火。
一直到了后晌,紧闭的窗户忽然被轻轻敲了三下,盘膝而坐的楚惜微睁开眼,掌风挥开木窗,看到外面已经没了人,只有一朵丝绢制成的金菊摆在了窗台上。
秦兰裳上前警惕地查看了一番,这窗外是偏僻巷道,只有一棵大树,此时无风却树枝轻颤,可见刚才顺着它攀爬上来的人离去不久。
“轻功高明。”
秦兰裳在百鬼门出生长大,见过的高手不少,在轻功一道上有所造诣的更不缺,不提沈无端和楚惜微,单是二娘的“魅影步”就已经是难得的轻功法门。因此,要让她称赞一句“高明”实在不容易,迄今而至她所见轻功最快的人,便是那个跟自家小叔有说不清道不明牵扯的叶浮生了,然而在此之前她是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。
这天底下藏龙卧虎,可不敢轻慢半分,否则早晚要吃亏。
她心里想着,拿手帕把金菊包了进来,从花蕊里找到了一颗小指甲盖大的同色蜡丸。
陆鸣渊将其捏碎,里面藏了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蝇头小字——子时三刻,醉春楼暗香居。
秦兰裳看了看落款,并没有写名字,只画了一团小小的火焰。
“煜者,熠也,取火光明耀之意。”陆鸣渊看到这团火焰,心下定了定,“是端王的人。”
秦兰裳是第一次来天京,眨巴着眼问道:“那个醉春楼是什么地方?酒楼吗?”
“醉春楼”三个字一出,楚惜微的眉头就是一拧,他对天京城其实算不上十分了解,但这个醉春楼却是例外。
天京城最有名的青楼,里面还有不少出自教坊司的官妓,可算是达官贵人最喜欢暴露丑态又佯装风流的地方了。
当年顾潇在天京的时候,没少往这地方跑,年纪还小的楚尧在第一次时误打误撞跟了进去,就被脂粉香艳糊得找不着东南西北,还是那不着四六的家伙回身把他抱出来。
虽然到后来他知道顾潇来这里是为了方便打听情报和监视官员,但架不住当初闹了好一阵脾气。何况那时的醉春楼头牌娘子与顾潇交往甚密,哪怕是从楼下路过,她但凡凭栏见了,就要掷个香包下来。
只是十年已过,那位头牌估计也粉褪花残,不晓得身在何处了。
他这厢胡思乱想,陆鸣渊轻咳一声,脸上窜起薄红,支支吾吾道:“很……奇特的酒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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