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浮生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,眨巴着眼睛;“这颗头颅都替你寄存十年了,随时欢迎来取。”
狗咬王八无从下嘴的感觉,让楚惜微更觉烦躁,他瞥见刚刚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银壶,一把捞过来灌了一口。
下一刻,他脸皮一抽,转头就喷了,狼狈地咳嗽两声,苍白的脸腾起晕红。
这酒无色无味,他也先用银针试过了毒,但是现在甫一入口,就好像灌了一嘴黄连辣椒水,又苦又辣,刺得喉咙生疼,剩下小半口咽了下去,简直如同吞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。
叶浮生看得惊奇,掀开被子下了床,伸手拍着楚惜微后背给他顺气:“你怎么了?”
楚惜微呛得说不出话来,捂着嘴压抑住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,眼里的暗红倒是顷刻褪去,只留下被刺激出来的眼泪,看一眼恍若秋水生波。
……以前那小胖墩儿被自己欺负的时候,也是这样要哭不哭的样儿呢。
叶浮生看着他这样,从满目疮痍的心中开出了一朵花来,颤巍巍地,却搔得心痒。
他给楚惜微倒了盏热水,拿起了那只小银壶细细端详,巴掌大小,做工精致,看起来倒不是个便宜物件,凑近壶口嗅了嗅,也没有什么异味,与其说是酒。不如说里面是一壶白水。
他轻轻嘬了一口酒液,整个人顿时一僵。
楚惜微感觉到轻拍他后背的那只手突然顿住,紧接着竟然有些微颤,他心里一慌,反手抓住叶浮生的手掌,抬头一看,发现那人脸上的嬉笑顷刻褪去,只留下一片茫然无措。
“沧露……”
楚惜微怔了一下:“你怎么了?”
叶浮生的手不自觉地加大力道,银壶被他捏裂了一条细缝,酒液泄露出来沾湿了他的手,这才如梦初醒般松了力道,把里面剩余的酒液都倒了出来,盛了满满一杯。
他看着楚惜微,眼眶发红,嘴唇翕动:“这个,谁给你的?”
“……一个白发道长,道号端清。”犹豫了一下,楚惜微有些疑惑,“你认识?”
“端清,端清……”叶浮生反复念叨了一会儿,看得楚惜微几乎以为孙悯风给他喝的是假药,眼下犯了失心疯。
正当他准备出门把那庸医拎过来的时候,叶浮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。
楚惜微失了冰魄珠,体内武息不再平稳,身体温度略高,然而叶浮生因为服药和体虚,现在体温偏低。他们两人在猝不及防下肌肤相触,就好像冰与火陡然相撞,一方因为灼热而战栗,一方因为冷凝而轻颤。
楚惜微愣了愣,甩开他的手,臭着一张脸:“你干嘛?”
“阿尧,那个人在哪儿?”叶浮生看着他,四目相对,楚惜微能看清他眼里骤然升起的一点光。
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人,在这片刻间死灰复燃。
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,说话也没好气:“做什么?”
“阿尧,你带我去见他,我见他一面之后,从此你说什么我都应你。”叶浮生捏着那只小银壶,脸上没有表情,眼眶却湿了,“我这辈子没求过你,就这一次,你答应我。”
这混不吝的浪子几乎没有如此正经的时候,就连十年前那一场生死之约,他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:“你要杀我报仇?好啊,十年之后,这条命就归你了。”
富贵如浮云,生死若等闲,楚惜微一直以为,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与事会动摇他。
直到现在。
他心里有些无端的难受,好像自己一直等候的花终于开放,却被人抢先一步折下,拢在袖里的手慢慢握紧,筋骨分明,眼瞳再度泛起猩红,脸上不动声色:“哦?真的?”
叶浮生没注意他话语里的危险,看着小银壶不转眼,重重点了下头。
“这位道长我在三个时辰前见过,你想见他的话,现在就可带你去追,不过……”楚惜微慢条斯理地按住叶浮生肩膀,“你先告诉我,他到底是谁?”
叶浮生踌躇了一下:“他,是我的……”
楚惜微的眼睛慢慢眯起,手不经意地扣住叶浮生肩井穴。
“……师娘。”
积蕴起来的煞气就这么被一针戳破,泄了个干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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