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面发生的事情,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,疲惫感让我的眼皮子变得沉重许多,眼前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朦胧,依稀间,我看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,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,有一个娇小的身影,有点熟悉,但又看不清楚,我想要睁大眼睛,却起了反效果,眼皮子闭合在一起,无法睁开。
等我醒过来的时候,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,空气中那股消毒药水的味道让我有些不适应。门开了,金洋洋走了进来,他一路打着哈欠,头上缠着一圈绷带,忽然发现了我睁开眼睛,当即露出狂喜之色:“叶缘,你醒了!”
我看到他身上的伤痕,眼里露出许多愧疚:“对不起,我把你害的这么惨。”
危急时刻,金洋洋能够保护我,这让我很感动。
他惭愧的摸了摸脑袋,说道:“我也没帮上啥忙,要不是民警来的及时,可能咱俩得一起躺在病床上呢!”
我眼神微微一变,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的处境,我尝试着动弹身子,发现身上无一处不痛,尤其是后脑勺,可能是挨了重击,稍微挪动下就疼得我吸气,没办法,我只能安分下来,问金洋洋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,他跟我说,民警来了之后,首先把场面控制住了,派车把我送到了医院,然后找了几个学生做笔录,教育了一番,又叫来了家长把人领回去,写了个保证书,说到最后,金洋洋愤愤不平:“没想到就这么放过大飞他们了,也太不负责任了!”
我全部听完,基本掌握了情况,淡淡说道:“也怪不得他们,学生斗殴,可大可小,一般情况下,没有人愿意把事情闹大的,何况当时那么多人,所谓法不责众,总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抓了吧?”
金洋洋叹了一口气,担忧的说道:“道理是这个道理,我担心的就是那些人可能还会报复你。”
说到这,我内心也有疑问:“那个报警的人究竟是谁?”
金洋洋摇了摇头:“刚开始以为是李老师,可是她自己说跟她无关,这老女人,没想到也会赶过来,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”
我笑了笑,说道:“我也没想到她能来,等出院之后,我要亲自去感谢她,至少,她是第二个肯帮我的人。”
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,医药费大飞那伙人给报了,民警拿着他们的检讨过来给我,说承认错误了,但我心里头却清楚,他们肯定是不服气的,检讨我也没看,民警问我要不要追究,还要我家长的联系方式,我心里一酸,说自己没有家长,也不等他们细问,就说我不追究了,这事情就这么过去吧,他们也松了口气,这样就皆大欢喜了。
金洋洋还有课,总不能每天都来陪我,一个人的时候,我就给南哥发短信,他从来没有回过我,打电话也不接,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对他的思念了,更像是自言自语,我把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,都用短信的方式发了过去,一边打字,我一边流泪,我知道这样很没有出息,但却忍不住,能说的全部说完,我又在空白的屏幕上打了几个字:哥,嫂子,我想你们了。
把手机丢到一边,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,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,那个报警的人,究竟是谁呢?
我终于出院了,在我这个年纪,受点硬伤并不算大事,恢复起来很快,但那满身的伤痕,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消失的,我打开阔别已久的家门,多么想看到嫂子温柔的说,你回来了,快来吃饭,然而迎接我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,我煮了一包泡面,把电视和灯都打开,听着肥皂剧里那些琐碎的声音,安心的进入了梦乡。
第二天,我回到了学校,再次回来的时候,我发现我的心情平静多了,这是之前的我所无法想象的,跟大飞的这一次拼命,我基本上是豁出去了,虽然最终换来了一身伤痕,但至少也让我坚强多了。在楼道上,我遇到了徐可人,她正对着小镜子画眼影,突然发现我,露出惊讶之色,指着我叫道:“这不是叶缘吗,他回来了!”
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视线,我头一回发现,自己在学校里,居然也出名了,虽然这个名气,并不是什么好事。
我没有理她,径直朝着班里头走进,她嘀咕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,装什么装,还敢回来,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收拾你呢!
我的身子一颤,丝毫没有怀疑她话语里的真实性,但我强自忍住了,将那一股恐慌,深深的压了下去,我走进了班里,又迎来了全班的“注目礼”,胡凯旋一看到我,身子就往后一看,望着我的眼神中泛出许多阴狠,他也是写检讨的人其中之一。
金洋洋偷偷跟我说:“你应该再请一段时间病假的,现在回来,恐怕……”
我叹了一口气,苦笑说道:“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没用的。”
下课的时候,我来到了化学老师的办公室,她毕竟帮助了,我要来感谢她,然而就刚看见我的瞬间,她的脸色就变得寒冷了:“你怎么来了?”
我看着她,诚心诚意的说道:“老师,谢谢你,我……”
李老师把桌子上的书往地下一推,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“滚出去!!!”
我被她骂的懵了,没有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话,她丝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和愤怒,颐指气使的说道:“你这种学生,光是看见,我就难以抑制的心烦,学习学习没什么天分,上课就知道睡觉顶撞老师,私底下还跟人学着打架,最关键的是,被人打得跟死狗一样,还要我来为你收拾烂摊子!你知不知道,因为你,学校的声誉都受了损失,临近高考,你就不能安分点?这件事情虽然被勉强压下去了,但是教育局却已经给我们狠狠的记了一笔,因为你,我的年终考核,都是不及格!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?你为什么不被打死算了!”
她暴跳如雷,如狮子吼一般刺耳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炸响,我望着她,嘴唇苍白:“既然这样,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?”
她双手叉着腰:“你当我吃饱了撑的?如果不是孙雪同学,她打电话拜托我,我根本就不可能管你!”
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,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,我真是太天真了,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,孙雪家里有钱,听说还有亲戚是市里的高官,她说的话,当然要给几分面子,所以,李老师才会在那天出现,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望着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尊敬:“李老师,你之所以这么生气,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年终考核不及格,拿不到奖金,你认为责任都在我这里,但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这跟我并没有关系?”
“每个人都在羞辱我,每个人都恨不得让我死,他们或多或少,都有自己的理由,所以我不意外,但是你,却不能这样啊!你是一个老师,哪怕我学习差,哪怕我拉低了班级平均分,哪怕我不能考上大学给你脸面增光,但我,也是你的学生啊!你说我不好好学习,请问你有关心过我的功课吗?你说我打架斗殴,请问你难道不知道,我一直都只是在挨打吗!我原本以为,哪怕你讨厌我,但你出现在那里,是秉着一颗为人师表的心,所以我来到这里,满怀诚意的向你道谢,可是,我错了……”
看着她僵硬的脸庞,我深深的鞠了一躬。
“感谢你帮过我,老师。”
说完这句话,我转身离开,不再看她一眼。
也许,这就是现实吧,十七岁这年,我再苦难中成长,第一次,我买了一包烟,笨拙的点上,叼在自己的嘴巴上,一个人坐在街边,一边抽着烟,一边呛得直流眼泪。
身后的音像店里,播放着李宗盛的经典歌曲:“走吧,走吧,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……”
听着听着,我的眼泪流的更加欢快了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此刻我的心如此柔软,仿佛什么都能够将我感染,也许正如歌里所唱吧,我要学着自己坚强,以前的我,做梦也不会想到,原来没有了南哥,我活的竟是这么的艰难。
“哟呵,缘哥抽的是啥烟啊,咋还一边抽,一边淌眼泪呢?有这么好抽,来给我尝尝!”
一个噩梦般的声音,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,我僵硬的转过身子,看见了这个几乎让我遗忘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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