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冯绍之从江宁离家,他父亲早亡,所以这个家已经是他来当,他离家去上海,家中的族老和几个兄弟是巴不得的事情,恨不能让他受战火波及,死在了外面,这偌大家业也轮到他们来继承。冯绍之对于自己族中人的心思洞若观火,不过也不点破。在那些家人看来,冯家的万贯家财已经是令他们目眩神迷的了,但冯绍之却知道,这财富虽大,但毁掉这家业也只需一瞬之间。只有守成之心的人,是没办法留住家业的,这个家业只能越守越小,所以冯绍之认为必须开创新的局面。
所以他只带着几个仆从,作寻常读书人的打扮,来到了上海特区。他的目的是接触唐人,本想直接去上海县,但在路上打探听说,唐人在黄浦江边修建新城,便想去那里瞧瞧。可是现在江南什么样的流言都有。
有人说唐人在宝山和上海县被当地人击退,兵败如山倒;有人则说唐人滥杀无辜,在黄浦江边生祭百姓,施放妖术;还有人说,唐人建城缺少苦力,只要在那附近被看到了,一定就被抓走干活,所以周边的乡村里劳力几乎都不见了踪影,都是被唐夷给抓走。
冯绍之排除那些明显就是无稽之谈的东西,但是他也觉得唐人有可能正在大征劳力给自己建城,毕竟建设一座城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穷十几年的时光都是可能的。而且他听闻唐国人口稀少,必然是就地采用民夫了,如果被唐人捉了去,解释不清楚,白白地吃苦受累,那可就麻烦了。
所以,冯绍之打算还是先去上海县,就近再打探一些情报,看看唐人具体来了上海之后做了些什么,再做打算。他一路过了镇江、无锡、苏州等地,最后进入松江府。可刚出松江府,便见了大批逃民,冯绍之拦住一人,问道:“这位老人家,你这是从哪儿来,究竟何事如此慌张?”
老汉瞧冯绍之一身贵气,虽然衣着不是很华贵,但是谈吐仪态一看便不是凡人,忙打了个千道:“这位老爷,老汉乃是上海县人,就住在县城里面,此番出来是躲兵祸的!”
冯绍之一惊,“兵祸?可是唐人攻打上海县了?”
老汉苦笑一声,道:“说攻打也不能算是攻打,不说攻打又真是吓人。前日天空中有铁鹰飞过,在上海县投下了上千张帖子,老汉不识的字,不过却也捡了一张。”
说罢,老汉从怀里摸出来一张被小心卷起来的传单,淡黄色的纸,跟冯绍之平时见的宣纸不同,质地很柔滑、结实,估计不会怎么吸水,上面显然不是墨水写上去的字,曰:“兹大唐上海特区政府已或大清帝国朝廷授权,接手原上海县一切民政事务,上海县一切公衙物资,皆属我大唐上海特区政府所有。今为开发上海特区,秉持自由开放之精神,通商互惠,文化交流,特对原上海县县城城墙进行爆破拆迁,时间定为X日上午9点整(巳时),请当地民众注意规避,以避免不必要的损伤,如爆破拆迁中有市民财产遭到破坏损失,请前往特区政府民政局进行申报,我特区政府会经过勘查认证后对损失方进行赔偿。特此声明。”
冯绍之似乎对于一些东西并不太理解,嘴里念叨着:“拆迁……”
老汉拍着大腿,叹道:“对啊,就是什么拆迁!前一天下午,那群穿着花皮的唐兵就来了啊,拿着大拖把在城墙上写大字,听人家说就是‘拆字’,还打了个红圈。上海县哪有敢拦着他们的啊,之前在码头上堵着,多是些泼皮,唐人大队兵马来了,还不都是怕得要死要死的。唐兵把城墙抹画了一遍之后就走了,大伙儿也没当回事,结果第二天晌午辰时,大队大队的唐兵就来了啊,这可吓坏了人。唐兵走到城墙下面,往城楼底下不知道埋的是什么东西,就有人喊城楼上的城防,说这城墙马上要塌了。那些绿营兵哪敢在城楼上呆啊,都一个个下城了。结果下来没多久啊,唐人就在城外布置什么炮阵,那大炮打得跟下雨一样密啊,这还不算啥,最后就听一声巨响,整段整段的城墙就给轰塌了!有离得城墙近的绿营兵,直接就给烟尘给埋在下面了。这位老爷你是不知道啊,上海县四方的城墙,里面民房光秃秃地,现在全露在外面了,城墙都变成了一堆瓦砾了。咱们城里的人,谁还敢留在城里啊,谁知道唐人今天又想起拆迁谁家了,把大伙儿都给埋了啊。上海人前些日子得罪了唐人,这八成是唐人在报复啊!”
冯绍之听得一愣一愣的,这老汉讲的虽然夸张,但是也翔实。唐人的逻辑是自洽的,按照朝廷的旨意,上海县是大唐所有的了,结果上海县的人不让他们接收,那没关系,我的东西我可以随便毁,先把城墙毁了,拆着玩我开心。结果唐人用松江人根本没见过的方式,直接把县城的城墙给全炸塌了。
这回上海人傻了眼,原本他们还觉得唐人性子懦弱好欺负。而且他们觉得不太可能打仗什么的,对于唐人的威能,他们也缺乏认识。唐人现在用生动的一课告诉了他们,在破坏力这门课程上,唐人实在是太过优秀啦。
一场爆破拆迁吓得县城人小心肝都要碎了,几乎没有几个人敢留在没有城墙遮挡的县城里,全都跑了,包括上海县的知县。从头到尾,虽然房子被震塌了不少,但是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,只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砸了。
冯绍之不用想都知道,等上海人都跑光了,唐人自动就进去把上海县给接收了。上海县的人会回来与否不知道,不过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。
“这些唐人,倒还是真有些意思啊。”冯绍之不由莞尔道。
他一挥手,下人取出一些散碎银子给那老汉,冯绍之又道:“老人家,给我再讲讲唐人的事情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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